『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和祖母说了许久的话，虽然许多只是家长里短的寒暄，却让我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好像此刻我的父亲真的没有死，他是吏部的要员，身边的慕青骨真的是我的哥哥，而我可以和眼前的亲人永远这样亲热地拉着手闲话家常。
话说了许多，总有结束的时候。随后快到中午的时候，我把大叔大娘都请到了祖母家，当着双方的面又提了一次让大叔管田的建议，大叔大娘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当然，我也在话里话外提点了不少次，我会时不时回来看看祖母，“唐大人”也会派人回来看他的母亲。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震慑和保护，我毕竟不清楚大叔大娘的为人，世上人心多谋利，还是防着点好。
我和慕青骨并大叔大娘一同离开祖母家的时候，我看周围没有别的村民，又掏出五十两银票来交给大娘：“大娘，这么多年来多亏你和大叔照料，唐大人的母亲才能没受大委屈，这一点银子算是给您二位的一点小小心意。”
农家人大抵一辈子也难见到一次五十两的银票，二人看到都呆了半天，还是大娘先反应过来，接了过去：“这——这么多银子——都给我们？”
我笑着点点头：“当然不只是为了答谢您二位，日后还请你们继续多多照顾唐大人的母亲。以后我再回来看望老人家的时候，还会再谢两位的。”
那大娘翻来覆去的看那银票，好像还是不相信似的，我忍不住又开口道：“大娘，这银票您拿到附近的镇上就能兑银子，货真价实。您就是不信我们，也不能不信唐大人啊。”
“嗨——”那大娘揣起了银票，满脸堆笑，“我们哪儿敢不信啊，就是这银子也太多了——照顾二婶子本来就是我们做亲戚的本分。”
“还烦请大娘告诉我这村子叫什么，附近有什么城镇，日后唐大人要派人来找也好找。”
那大娘戳了戳大叔，大叔好像这才回过神来：“啊——哦，咱们这儿就叫唐家村，往前再走十里地，一路上有不少别的村子，十里地外有个小镇子，叫泉荫镇。往那边去呢，就是你们来的方向，翻过一座山头，再走几十里就是朱川城。”
我再三道了谢：“多谢大叔、大娘让我们兄妹二人借宿，还留我们吃了早饭，还找到了唐大人的母亲。现下我们就要走了，还望大叔大娘多照看着老人家。”
大娘还留我们吃午饭，我连连拒绝了，道别过后拉着慕青骨便往前离开了这村子。
我不能再留在这村子里，哪怕再多停留片刻，我都害怕我会不忍离开，忍不住说出残忍的真相。
一出村子到了荒野的小路上，我再也忍不住，一眨眼便有泪水珠链般连连坠下，走也走不动，直接停在路边。
慕青骨走在我后面，一开始还不知我为什么停下：“阿召，怎么了？”
他走到我面前，低下头来凝视着我的脸，我一时间全然忍不住泪意，也顾不得什么别的，抬起脸来看着他哭着道：“慕青骨，我……我不能……”
我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伏在他左肩上恸哭起来，一片冰凉濡湿了他的衣衫，更钻进我的衣襟，让我整个人都寒彻骨髓。
慕青骨的身子几不可觉地僵了一下，手轻轻地覆在我脊背上，抱住了我。
我足哭到眼泪都只能默然流出才抽噎着低声说出话来：“慕青骨……你知道吗，我一看到奶奶的样子，我又想到我爹十几年前就死了，我就忍不住……”
说到这里我又哽咽起来，情不自禁抱住了他：“我……我不能告诉她我爹早已经死了……我不能……她等我爹的消息等了十几年了……”
慕青骨的声音低沉，就贴在我耳侧：“……阿召，我明白。我都明白。”
我紧紧抱住他，整张脸都埋在他肩胛间。等我缓过来，脸上大概早已经哭得像个花脸猫了。
慕青骨低下头来，伸出手轻轻帮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我咬住嘴唇摇了摇头：“慕青骨，你可知道我父亲十几年前中了探花之后，的确娶了尚书之女为妻。”旋即自嘲地苦笑着看着他，“我只是他和我娘的私生女。我爹考上功名后没多久，就被人杀了。那时候我才刚出生。”
慕青骨眼神复杂，似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竟主动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头：“……过去的事，别去想了。”
“可是，刚才眼前的人，是我在这世上第一个亲人……”我眼神黯淡下来，“我却不能正大光明的告诉她，我是她的孙女。我怎么能告诉她，她的儿子已经死了，怎么能告诉她，我是他儿子和妓女厮混生下的孽种——”
“不要这样说自己。”慕青骨骤然截断我的话，“不要这样说。”
“刚才我想……要是我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就好了——”我看着他洇湿的衣衫，只觉心下悲凉，“要是我真的有父母，有哥哥……我不是这么下贱的出身，而是个清清白白正当的人家……”
“你想要……那些么？”慕青骨低声问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又哪里比别人下贱？你也好，所谓的王公贵族也好，平民商贩也好，都不过是一样的人。阿召，不要自轻自贱，便不会有人轻贱你。”
我几乎要说出我这卑贱的杀手身份：“不——你不明白。慕青骨，我……你是昆仑派万人敬仰的大弟子，在你面前，我甚至自惭形秽，不敢和你并肩——”
“在我眼里，你是个很好的人。”慕青骨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阿召，你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他眼神坚定，剑眉星目似有万般情义，虽话不多，却像已经说尽了世间的千言万语。
“我……”我懵懂地看着他，甚至不知该怎么应答。
“阿召，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慕青骨定定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