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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回 苏子当了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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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用罢午饭,落葵偷得浮生半日闲的窝在椅中,一卷书卷盖在脸上,手边一盏茶早已冷透,有花瓣落于杯中,碧水红瓣煞是好看。日头自密密的叶缝中透下来,晒得人周身暖洋洋的睡意顿生。

她打了个哈欠,半睡半醒间,院门被人砰的一声撞开,将她吓了一跳,她听出了那熟悉的脚步声,便抿了抿唇,继续打瞌睡。

谁知那人却一把扯下盖在她脸上的书卷,只觉眼前陡然一亮,刺得她不禁的紧闭了下双眸。  

那人揪着她的衣袖,急切而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倒是悠闲,快,快随我说理去。”

落葵甩开他的手,一脸的不耐烦,又将书卷盖了回去,懒洋洋道:“苏子,杜衡前几日送过来的账目你还没看完,这是又跑出去闯了甚么祸。”   

苏子着了急,小心翼翼的拿开书卷,从怀中取出枚玉簪子,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和笑脸递过去:“看看这个。”

落葵在暗影中探出身来,举着玉簪子,迎着日头瞧了瞧,撇嘴奚落一笑:“你的大山楂丸呢。”

“啊,甚么。”苏子微怔,一时之间有些茫然,摸不着落葵此话的由来。

“你买这东西的时候,人家没有送你大山楂丸吗。”落葵冷眸隐隐含笑,奚落道。

“没有啊。”苏子愣的更加厉害,完全摸不着头脑。  

“没有,没有大山楂丸你怎么消食,你是得吃的多饱,吃的多撑,才会买这么个假货。”落葵直起身子,定睛望住苏子,一本正经道。

苏子哑然,顿时觉得自己晌午吃的的确有些多了,都顶在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噎的实在难受,脸色渐渐青白起来。

落葵哑然失笑,摩挲着那玉簪子,陡然想到凭着无双公子的名头,买菜都要比旁人贵上几文钱,更遑论这么个玉簪子了,她冷了脸色问道:“多少钱买的。”

“五十两。”苏子心虚,怯怯的斜了落葵一眼。

落葵猛然直起身,抖落一身粉白花瓣,恶狠狠的剜了苏子一眼,恨得咬牙切齿,张口骂道:“你花大价钱买这么个东西时,为甚么不叫我去看看,五十两,苏子,你如今越发会花银子了。”

苏子续了盏热茶递过去,蕴了十二分的笑意:“珍宝轩的人说这是仙山昆玉所制,是合欢夫人用过的,是她的陪葬品,杜衡前日说,让我淘换个稀罕物件给他,他想送给丁香那丫头,我瞧着这个就挺稀罕的了,当时,当时有几个人在争这个,我就怕晚了就没了,这才没回来问你的意思。”

落葵抬手狠狠点着苏子的额头,眸中的怒火烧的他颤了一颤:“苏子啊苏子,你看了那么些书,是不是都当菜码拌饭吃了,合欢夫人用过的,合欢夫人都在地下埋了上千年了,只怕是连骨头都烂成渣了,可你看看这玉,新的像是昨儿个才雕出来的,根本瞧不出半点有人带过的痕迹,再说了,死人身上的陪葬品,你也敢买来送姑娘戴,你是嫌丁香鬼气入体来的太慢了些么。你就不怕丁香有个甚么好歹,杜衡活剥了你一身皮吗,苏子啊苏子,人家说甚么你都信,你怎么不将它当作万年前的买回来。都说千年前的东西会说话,你干脆与它聊聊,看咱们下半年的日子怎么过。”

落葵脸色铁青,五十两,足足够他们用上许久了,虽说她是个郡主,太后又怜惜她是个孤女,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比旁的郡主都多上三成,可也经不住如此糟蹋。   

苏子知道自己又惹了祸,心虚理亏的垂首,声音细若蚊蝇,在落葵的耳畔嗡嗡直叫:“那,那你说怎么办,买都买了,总不能砸了罢。”  

“砸,亏你想得出。”落葵嗤了一声,砸了它,就半吊钱都不值了,这五十两雪花银才是真真听了个响儿,她可不是个忍气吞声认栽吃亏之人,凝神片刻,她眸色一亮:“你说是在珍宝轩买的。”          

“对,对,对,走,你与我一道找珍宝轩说理去。”苏子终于想起匆忙回来的缘由,不由分说的拉着她,一路冲进了珍宝轩中,与店家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起来。                  

珍宝轩乃是云楚国境内最大的古物店,单单是分号便开了数百家之多,更有些开到了异国,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古物行当可谓是一家独大了,自然有些店大欺客,可落葵背景与眼界也决定了,她也并非是普通的客,一番理论下来,珍宝轩虽不情不愿的退了银子,可落葵与苏子都忘了一件事,水家曾是赫赫有名的金石大家,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曾被奉为从业指南,视为业界经典,虽然现下是家道中落,却余威仍在。   

水家之人公然上门质疑假货,就等同于给店家按上了个制假售假的名声,怎还会有人敢再上门上当受骗,即便有上门的,也多半是看笑话的了。          

而珍宝轩也不是寻常的小门小户,自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将事情越闹越大,大到难以收场,令原本已败落至快要谢幕的水家又彻底的火了一回,旋即越来越多人质疑此事的真假,说此事只是为了落葵能够开堂收徒,狠狠的捞上一笔。

此事后来越传越玄,竟还将水家上至祖宗十八代,旁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皆给挖了出来,将他们的前世今生,从业经历,乃至娶的哪家小姐为妻,哪个青楼名妓为妾,生了几个私生子之类的隐秘都一一扒了出来。

更有手眼通天之人,竟还将落葵卫国郡主的身份给扒了出来,从此置身于风口浪尖上,她不由的惴惴不安起来。    

从迎春花初绽一直到繁花开至盛极,落葵都躲在家中避风头,真正做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憋得虚火旺盛,起了一额头的小疙瘩和满嘴的燎泡,只觉的火辣辣的疼。每每见到苏子那讨好的笑意,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明白苏子气恼假货毁了他的赫赫威名,令他丢人现眼,想要讨个公道,可即便那簪子是真货,送出去也有可能只是打了水漂,无法帮杜衡抱得美人归。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怨店家,店家制假贩假固然有错,可古物这行本就看的是眼力,从来都是愿者上钩,要怪就也得怪他自己学艺不精,可自己偏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竟还跑上门去替他出气,被人查了个底儿掉,往后可要如何办才好。         

露了身份这桩事尚未完全平息下来,这处远离城区的小院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打头的是个清矍的中年男子,长髯在风中微动,别有一番道骨仙风的脱俗味道,而后头跟着八个眉清目秀的小厮,一水的白袍,皆是低眉顺眼束手而立。  

数日前,杜衡前来回禀,说是宫里圣眷正隆的许贵人与圣眷不衰的许贵妃起了冲突,两位宫妃原本同出一族,更兼姑侄至亲,本该相互扶持互为倚仗,可谁料自打许贵人进了宫得了圣宠,许贵妃便益发的容不下她,言语奚落也便罢了,如今更是借着上位者的身份,对其百般刁难,终于逼得许侯爷另谋出路,保女儿平安。

而今日,此人不请自来,显然是有所图谋,落葵抿了口茶,缓缓起身相迎。

中年男子冲着廊下的落葵深施一礼,声音很稳,像是有回声在院中盘桓:“老夫许常山见过郡主殿下。”

落葵如常回礼,吩咐丁香看茶看座,淡然而平静道:“许侯爷客气了,我水家比不得侯府富贵,侯爷远道而来,只怕是要怠慢一二了。”  

许常山啜了口茶,朗声笑道:“郡主客气了,郡主迟早会重回关内侯府的。”

关内侯府乃是落葵心中的一根刺,刺入肉中,稍一触碰便钻心的疼,可拔出来却又鲜血淋漓,她神情不变,平静的笑道:“都是旧事,不值一提,不知侯爷此来,所为何事。”

许常山正襟危坐,一脸凝重:“老夫此来,是有事相求。” 

“求。”自打知道许家姑侄不和之后,落葵便一直整暇以待,在等着此人登门,听得此言,她丝毫不觉意外,只凝眸笑道:“侯爷莫不是登错了门,我水家似乎与侯府素无往来,况且我水家落魄已久,比不上侯府富贵,不知这个求字,侯爷从何说起。”  

许常山捻须一笑:“老夫所求的,于郡主而言,不过是举手之间。”他起身施了一礼,缓缓道:“老夫所求便是从今日起,郡主府与老夫府上有所往来。”  

落葵眸底一派清澈,笑得和软:“不敢,侯府家大业大,我岂敢有所攀附。”这话虽说的婉转,姿态也放的极低,可言语中的回绝却了然。

许常山只眯眼一笑,冲着身后挥了挥手,只见八个白袍小厮在院中一字排开,手上皆捧着一般无二的乌木托盘,上头盖着鲜艳的红色绸布。他伸手揭开盘上盖着的红布,露出码的整整齐齐的黄金,在暖阳下光芒流动,刺人眼眸,遂朗声笑道:“老夫知道郡主信不过任何人,但老夫诚心相交,还望郡主莫要如此决绝。”

落葵冷眸一缩,轻轻笑道:“这颜色,果然好看,不知侯爷是何意思。”

许常山轻轻笑道:“苏公子在珍宝轩买到了假货,老夫寝食难安,今日特来致歉。”他将盘子向落葵手边儿推了推,续道:“这五千两黄金,一来是赔偿苏公子的损失,二来,”他压低了声音:“是酬谢郡主大义援手,搭救老夫那不成器的小儿之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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