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英国-北京 别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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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一心并没带口罩,事实上,整个机组都没有。

但万幸的是,机上的乘客们全部都关注着国内的消息,面对这个未知的肺炎,不敢掉以轻心,大都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将近十个小时的航班,大家只在吃饭的时候摘下一小会儿口罩,耳朵都勒得红彤彤的。

飞机降落在跑道上,安全带指示灯亮着,开始漫长的滑行。

佟一心不禁想起起飞前的一件小事儿,当时他正在后舱厨房里做准备,一位乘客突然小跑进来,跟他说:“刚刚上登机口的时候,有个人擤鼻涕,还总咳嗽,这是有症状啊!”

佟一心也很紧张,立刻报告乘务长,找到这名乘客,量了体温,结果是个乌龙,这名乘客是鼻炎加慢性咽炎,已经这样好多年。

飞机上,还有乘客问:“你们怎么还不戴口罩啊!”

佟一心很无奈:“暂时还不允许。”

虽然朋友圈里都是转发的请愿,微博上也有不少人发声,但出于种种考量,公司还没有做出动作。乘务长说自己联系过公司,但是公司说:“我们的口罩要拿去支援武汉。”

孰重孰轻,无从评说。在突然的灾难面前,坚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的大家,都应该受到尊重。只是有限的资源,又该如何分配呢?

这乘客眉头一皱,很操心地说:“你们是不是口罩不够啊?”

她从座位底下的小背包里拿出一包口罩,递给佟一心:“我一看到新闻,就在英国买了好几包,给你拿着吧,我也不怎么用得上,你们来回来去的跑,比我更需要这个。”

佟一心瞬间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他谢过了这位乘客,没有收。

一趟四段的长航线飞回来,国内简直像是变了天。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开始要求对湖北的航班进行全员体温检测,政策一天一个变化,佟一心很是迷茫,不知道要怎么跟进。乘务长通知大家,这趟飞机上有一个旅行团,但并不是来自湖北的,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佟一心一下飞机就给他妈妈打了电话,得知一切都好,放下了心。

一切如常,只是上机组车的时候开始有人检测并记录体温。他还是有些害怕,不知道这病到底有多严重,他坐在后面的位置,打开微博,封城的消息像是一颗炸弹,刹那间激起磅礴的水花,有人觉得这样不人道,有人质疑为什么早不这样做,还有人从各个角度分析利弊,合理化国家所做的选择。

佟一心只是想知道,这会死人吗?会像非典一样严重吗?

但是北京还没有几例,佟一心觉得自己不该杞人忧天。休息两天之后还有航班,他应该以更成熟的心态工作。

回到家之后,佟一心赶紧把衣服全都丢进洗衣机里,放了好多滴露杀菌液,洗了个澡。一刷手机,都是要求大家过年返乡主动隔离的消息,他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业要怎么算,还是放不下心,主动给居委会打了个电话。

“小伙子,你就先别到处跑,在家好好呆着就行了!”居委会的大妈在电话里大声说。

佟一心说:“可是我后天还要去上班。”

“那我给你问问,”大妈说,“我们这现在还没消息,你等我明天联系你啊。”

佟一心道了谢,挂掉电话,继续刷起微博,感受到大家焦虑的情绪。

晚上,严徊下班回来,没回自己家,而是敲开了佟一心的房门,佟一心不是很想让他进来,总觉得自己飞一趟又没带口罩,说不好有事儿没事儿。

严徊觉得真不至于这么紧张:“北京总共都没几例,你又不是飞的武汉,怕什么呀?”

佟一心还是推三阻四的,严徊说:“你机上也没有湖北乘客呀,你们公司让你隔离了吗?”他还卖惨:“我留下来陪你过年,你还不要见我!”

佟一心说不过他,最后还是放严徊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严徊和佟一心商量着明天的年怎么过,严徊提议包饺子,再买点东西回来,吃顿火锅。严徊还想带佟一心去市郊放烟花,他心里有些念头,新年新气象,该是时候提提复合,实在不行,也得有点性生活。这心上人天天就在眼前晃,实在是快要忍不住。

结果,隔天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收拾下自己,去找佟一心,就收到了好几条微信:【我昨天航班上,有人疑似了。】

【公司,居委会,派出所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居家隔离观察。】

【你能不能帮我去买点吃的,放到门口就行。】

【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要咳嗽似的。】

【怎么会这样,昨天你就不该来找我,万一……】

严徊一看,已经是一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了,他赶紧踩着拖鞋,穿着睡衣,急匆匆地去找佟一心。

他边敲门边喊:“开门,宝贝儿,你没事儿吧!”

佟一心站在玄关,隔着一扇门,对严徊说:“我没事,你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好不好?”

严徊手握在门把手上,安慰他:“肯定没事的,你别多想,乖,把门开开。”

佟一心没办法不焦虑不害怕,他还很怕昨天和严徊的接触,会把危险带给对方,他不开门,嘱咐严徊:“我要自觉居家隔离十四天,你也要小心些……”

严徊又好说歹说地劝了半天,但佟一心就是铁了心不给他开门,他急得发疯,既担心又烦躁,忍不住带着火气,大喊:“你要是中了,我昨天也传染了,不是吗?为什么不开门?!”

佟一心平时虽然温温柔柔的样子,一旦拧起来,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严徊真的生气了,他冲回自己家,重重甩上了门。

佟一心听到门外传来“嘭”的一声,他吸了吸鼻子,转过身背贴着门,缓缓往下滑,蹲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间,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房间里太安静了,墙上的挂钟指针移动,发出轻轻的“哒哒”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严徊的电话,他接了,严徊说:“到窗户这来。”严徊好像还在生气,声音听起来凶凶的。

佟一心没问要做什么,只是小声“嗯”了一下,抹了把脸,走到窗边。

“往下面看,”严徊说,“看见我了吗?”

小区里没什么人,佟一心一眼就看到了严徊,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向他摆手。

“看到了。”他嗫嚅道。

严徊“哼”地冷笑了声,捏了下口罩的鼻扣,说:“很好,那你看着吧,你不给我开门,我就站在这不走了,看咱俩谁耗得过谁。”

“我就真的想不明白你,我也得和你一块隔离啊宝宝,”严徊越说越委屈,“我昨天都见你了,咱俩都得隔离,你不给我开门算怎么回事?”

佟一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严徊一个人话唠:“你别说,今天天儿还挺冷,我要是再因为这个发烧了——”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佟一心立刻打断他。

严徊拿着手机,抬头看佟一心,隔着这么远,他只能看到太阳在玻璃上的反光。他就望着那个方向,说:”宝贝儿,我一会儿手机可能冻关机了,所以有些话我得赶紧说。”

佟一心:“什么。”

“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生病了,”严徊压抑着翻涌的情绪,说,“就算会死,我们也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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