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异地切片-都给他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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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一心决定和严徊在一起的时候,身边的朋友都不太看好。

几岁的年龄差倒是其次,别人都因为异地恋分手,就你佟一心生生往异国恋的火坑里跳是有多想不开?再者说,两个人的背景太不一样,倒不是说谁配不上谁,可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生生往一块儿挤能有什么好结果?

可是佟一心还是一门心思陷进去了,爱得深,不夸张地说,有一段时间,他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还有多久能去旧金山找严徊。那个念头似乎超越了一切日常的繁琐,一度成为他生活中最大的期待和最美的远方。他甚至异常矫情的在手机里设置了日历倒计时,一想起来会拿出看看。

当时的他,用韦枫文艺的话评价一句就是:“你活得没有自己了。”

但佟一心不是特别在乎,因为他前所未有的快乐。

或许有得必有失吧,每一次见到严徊有多开心,转头登机的时候就有多失落。他是个细腻的人,重感情,他其实有在一些黑色的长夜里哭过,因为难以言说的思念,和幸福。

该如何去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呢?佟一心心里有一个很确切的画面,他和严徊去洛杉矶的时候在格里菲斯天文台打过卡,那个地方的大堂里有一个傅科摆【注】,随着地球的自转摆动,就如同他的心情,总是徘徊在乍然相逢的喜悦与离别之间,是和日夜规律一样的自然而然。

严徊法学院的学业异常忙碌,每个假期都为了能找到更好的实习而焦头烂额。在美国留学,他又丝毫没有可以动用的人脉关系,唯有gpa是项可以靠努力拼得的硬性指标。他本来也不是绝顶聪明的那类人,在b大法学院,他很吃力地维持着中上的gpa,就这样,作为没有身份的外国人,才堪堪入的了hr的眼。

佟一心不会不懂事地去要求严徊多抽些时间回国看他,把感恩节、春假等等也全部用上,更何况,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旺季一来一回的国际机票钱其实并不是个小数。经济舱那么难受都要一两万,是他扣掉五险一金一个月的工资数目,要求严徊天天跑,没这个道理。

这时候,佟一心就格外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仿佛简直是为了他的爱情量身定做的一样,他们的感情就这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佟一心的微博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一张张合影上传,一条条祝福的评论,都令他觉得幸福。

他开始在微博和知乎上关注起异地恋的话题,以成功的案例鼓励自己。他更加用心地去经营微博,接一些推广广告,更加多的接翻译稿,为未来挣一些底气。

只是……那些长夜里的眼泪,是实实在在存在过的。每一次重新见面时,佟一心都会有恍惚的陌生感,这种感觉需要好几个拥抱和亲吻才能消除。

怎样能结束异地呢?佟一心想过无数次,但是严徊从来没有提过。他想要和严徊讨论这件事情,又怕讨论不出所以然,徒增烦恼。跟他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一个学生又能怎么做?

“这次考试真的太难了。”

“昨天在clinic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case,导师说我做得还不错!”

“我又被拒了……biglaw怎么这么难进啊嘤。”

“我真的不擅长networking,reception都没话和大佬们说。”【注】

严徊有什么话都想和佟一心讲,但他自己可能没发现,因为他们从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佟一心没办法给他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只能安抚他的情绪。佟一心开始有一些对于未来的担忧,时常因为不安全感低落。

终于到了严徊研究生的最后一年,在一次视频电话时,佟一心问了这个问题:“你毕业之后,打算回国工作吗?”

而严徊说:“不”。

佟一心一下子就愣住了,仿佛在数九寒天被浇了一头滚烫的水,哪都跟着一起疼。他看着视频电话里严徊稍显疲惫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一个“不”字冷冰冰的,似乎没有一丝转换的余地,似乎严徊从没把“结束异地”放进他的未来过。

严徊又接着说了很多理由,带着学生气的烦恼:“我没有国内的律师证,学的也不是那一套,回国太难了。”

“就算是红圈所,工资第一年也才二三十万,如果能进美国的大所,一年最少十六万美金,一年涨一万。”

“宝宝,我要是回国的话,学费得十年才赚得回来啊……”

“最好的当然是外派回国,可是哪那么容易,公司又不傻,外资所招本地律师多便宜啊。”

佟一心觉得严徊说得特别好、特别对,逻辑严密有理有据,他想挤出个微笑,但真的笑不出,只得干巴巴地说:“好的,也对,我知道了。”

他其实特别想问问那我们该怎么办,就靠换班这样撑着吗?二三十万的年薪算是“也才”吗?但是仔细一想,严徊只是做了真正正确的选择,如果让大家在这十六万美金的年薪和男朋友女朋友之中做出选择,相信大部分人都会选前者。只有他自己,年纪不小了还这么天真。

佟一心不想把这解读成自己不够重要,但又还能怎样解释呢?谁都知道不要去将爱情与工作两厢权衡,但异地所带来的痛苦仍然实实在在,如果生活要逼你做出选择呢?

佟一心那个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但他装聋作哑,逃避不看,拖着拖着。他想:“我希望他的未来一片光明,却又不希望在这个未来中陪伴着他的,不是我。”

佟一心的生活先前没有太不顺的地方,他总会选择得心应手轻而易举的事情去做,因此没有大志气,却有游刃有余的快乐。

因为爱上一个人,他仿佛是在二十七岁这年,第一次撞到这个世界残忍的规则,突如其来的头破血流。

他真的很累了,看着自己在微信群里刚刚发布的换班信息,想了下,撤回发送。

就这样拖了一个月,两人没有见面,还是会聊天,只是佟一心时常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刻意和尴尬藏都藏不住。

北京的春天,天气像是会抽风,夹着沙尘暴,忽冷忽热。佟一心那天休息,却在凌晨醒来,他感觉很冷,浑身酸痛,眼睛烫烫的,视野里充满了橘色。他挣扎着量了体温,三十九度八。他晕头转向地吃了退烧药,接满了一大杯热水放到床头柜上,裹着被子,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喉咙痒痒的扰人清梦,半梦半醒的疼痛中,他拨通了严徊的视频通话。

严徊穿得很正式,西服加领带。佟一心略带迟钝地回忆,严徊可能是刚刚结束一个面试。

“宝宝,怎么这么晚打过来,睡不着吗?”严徊拿着手机,松了下领带。

佟一心在黑暗中点头,随后意识到自己并没开灯,严徊应该是看不见的。他想要起来开床头灯,但是身体的酸楚阻止了他。

“对。”佟一心迟钝地说。

严徊对着摄像头笑笑:“那我陪你聊天。”

佟一心:“好呀。”

严徊没有觉察出佟一心有什么不对,和他讲自己的一天:“今天是去谈合同,应该马上签了。”

佟一心努力控制自己的难过:“是吗?这很好啊……”

严徊:“也是在旧金山,我不想去纽约,那里太冷了。”

“嗯。”佟一心终于决定挣扎着去够床头柜上的水喝,他模糊的视野让他的手判断失误,一大杯水刷啦一下撒了一床,烫到了他的手。佟一心小声叫了一下,彻底愣住了,手很痛,可是他不想动。

严徊那边听到了,很急:“怎么了?!”

佟一心举着手机不说话,他摸了下湿漉漉的床,忽然特别想哭。或许生病的人就是很脆弱,因为一件这么小的事,他的情绪要崩溃了。

那边太安静了,严徊又问:“怎么了?”

佟一心发着高烧,坐在湿透了的床上,发了会呆儿。

严徊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佟一心突然哭出来,不是那种默默流泪,是宣泄似的,他捂住眼睛,把手机扔在床上,跪坐着哭了起来,呻吟着说:“我好难受啊……”

严徊一下就慌了:“宝贝儿,你怎么了?开灯!”

佟一心说:“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啊……”

严徊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

“嗯……”佟一心哭了一会儿,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让他干着急,哆哆嗦嗦地开了灯。

灯光将他的狼狈暴露无遗,他看着严徊焦急的眉眼,胸中涌上一股哀哀的念头,自暴自弃般地说:“我觉得可能没办法和你走到永远了……严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好难受。”

严徊也红了眼眶,气息不稳地看着佟一心。

佟一心躺到床上干燥的角落,缩成一团,说:“我们会分开吗?为什么你永远不能陪在我身边。”

他不想抱怨,可是他生病了,他是很想严徊陪着他爱着他的,凭什么一直都要自己忍着不说呢?

“我陪着你,我陪着你,”严徊从没见过佟一心这样脆弱的样子,心疼得要滴出血来,“我在这。”

“有什么用……一点用都没有……你又不会来……”佟一心蜷缩着,他嘟囔了几句,就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严徊又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终于任性了一把,不管不顾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佟一心睡了整整十多个小时,当下神清气爽,头也不怎么疼了。三十七度五,还是烧,但不太严重。

他给自己叫了外卖的粥,喝到了一半,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急忙打开微信,果然看到了凌晨和严徊的通话记录,两个小时那么久。

“我聊什么能聊这么半天?”佟一心摸摸头,努力回想,忽然想起来自己歇斯底里朝严徊发泄的片段,非常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虽然是真心话,但是……严徊也很无辜。

佟一心其实知道,这也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如果自己也可以去美国学习工作,是不是问题就能顺利解决了呢?他考虑过要不要去读个研究生,可是出于种种考量,没有勇气这样破釜沉舟。

佟一心又吃了点药,打开电脑认真查看之前收藏的几个招生页面,一条条匹配自己的条件。读mba实在是太贵了,绝对读不起,如果读个人文类的倒也不是不可能……

正在他研究招生要求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佟一心走神地回忆自己有没有订快递,一边往门边走。

敲门声越来越急。

“有什么好急的……”佟一心正无语着,就听到门外的人着急地喊:“佟一心,开门!”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不可置信地看向猫眼。

严徊站在门外,他的背后是下午灿烂的阳光,斜斜地从走廊的窗户透进来,他头发上的发胶都没洗掉,一缕一缕地乱糟糟的,双眼发红,好像也没睡好的样子。

佟一心赶紧开门,惊喜又不可思议:“你怎么会来?”

严徊没说话,一个箭步走过来,揽着他的腰,用手背碰他的额头。感觉好像不是那么烫,才舒了一口气,说:“走,先去医院。”

佟一心的心被巨大的狂喜淹没,像是坐过山车,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严徊:“我没事了,我刚刚量了,三十七度多。”

“不行,走,听我的,”严徊抓着佟一心的手,进卧室,说,“你快点换衣服。”

“哦。”佟一心好开心,“哦”字也说得百转千回的旖旎。

他慢悠悠地用手指解开睡衣的扣子,盯着严徊的眼睛,勾了勾唇角。衣服落在地上。

“有点冷。”他一步步走近严徊,攀上了严徊的脖子,轻轻说,“要抱。”

严徊着急他的身体,想让他快点去医院,却无论如何不可能拒绝他的拥抱,条件反射似的搂住他的腰。

“亲。”佟一心仰起头,轻轻蹭了下严徊的下巴,一路奔波,严徊的下巴上冒出些小胡茬,扎人的很。佟一心微眯着眼睛,像是只偷腥的猫。他手臂微微用力让严徊低下头,去吻他的嘴唇。严徊乖乖地回吻。

鎏金的阳光慷慨地撒了一室,在一个吻的时间里,佟一心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办法——辞职去美国。

他想:为什么要让严徊选呢?我应该把他想要的都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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