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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温柔的慈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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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慧景转学到新校以后,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在旧的学校曾经发生过的事,原来的校方自动把这件事的所有外泄渠道封锁住了,严厉警告和禁止学生们口而相传。这反倒多少是为了张慧景留了一条不多生事端的后路,那件恐惧的梦魇直至很久之后,都像是一个心魔会时不时非常偶然的在张慧景的内心浮现一下,命运仿佛是在张慧景身上下过奇怪的诅咒,悲哀竟是她人生的全部的佐料,好像稍微多幸福一寸,就会立马跌入完全无法预料的深渊。

在新学校的张慧景刻意回避了人际交往这块,不愿多说却也成为一种可以被指责和批评的特殊个性,人类是个爱抱团拥护抵制异类的族群,大家被规定要在哪个年龄段读书,要在哪个年龄段结婚,被规定应该做什么才是对的,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才得体,全部的教条都在限制着人的个性发展,像是要蓄意制造出流水线上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一模一样的成品,大家拥有不同的身体和不同的思维,却要被教育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人,一旦某些观点被大部分人认同,个别人要是一不小心活成这个观点的反面,这时候人性里热爱对他人评头论足加以说教的劣根性便显露无疑,多数人骨子里便是贪生怕死之辈,对外又热爱坚持贩卖自己那引以为豪的虚荣,他们的内心多半也是对自己站在多数人的一方里感到足够有安全感,并且以自己有部队大后方的支援感到底气十足,这时候要是有人公然站出来和他们所认同的价值观宣战,他们便会抱团抵制,并且深以为自己这种行为是正确的,还觉得自己是为正义出头,这世界上本就不该有异己的存在。

张慧景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异类。可她不是公然要跟所有的教条和世俗对抗,是世俗和教条从来不偏爱她,硬逼着她要把她往另外一条道路上引。

成为和别人一模一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可引以为豪的,不会为自己缺少自由思考的判断能力而觉得羞耻吗?不会觉得乏味无聊和平庸吗?每个人难道不该为争取自身的个性而勇敢,反倒是为自己从属于大多数人而心存侥幸,张慧景有时候细想起来自己遭到攻击的主要深层次原因,自觉滑稽,呵,这个热爱打着正义名号正大光明以多欺少的世界,叫她如何卸下满身的伤去学习热爱它。

陈宇涵去教务中心办理入学相关手续的时候,张慧景正独自一人抱着书走在一条小道上,学校里的女生总爱抱团,上个厕所也要手牵手,动不动就爱划分族群成立“帮派”,今天这个“帮派”在一起举行了某一场聚众挑事的“猖狂活动”明天另一个“帮派”约定在学校的某个废弃场地进行一场斗舞比赛。大家的活动都是以至少两个人以上的活动为存在前提的,加入的群体越大,似乎越有在班级里发言的权利,倒是张慧景,和从前一样,总是差不多一个人,话很少,看起来冷冷清清很好欺负的样子,关键时候却又总能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陈宇涵又记起小时候的事,他总觉得张慧景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像个主动弃世,心有大天地的高人,自动和平庸的他人划分族群,自己“画地为牢”把自己圈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这世界上相同的东西一旦多了,偶尔出现一两个跟他人不同的,有些人的做法是抵制,他们本能的讨厌自己一直深以为然的价值观被人衅,有些人的做法是欣赏,欣赏不随大流自有自己的一份小天地的“异类”,那些异类的存在就像是给这个平庸世界,则陈旧,人们日复一日为生存苟延残喘的世界一记重拳有力的反击,我虽不能扼住命运的喉咙,但命运也休想我跪舔臣服于它。

陈宇涵这次回来就是特意回来她身边,那天墓园的偶遇是纯属巧合,他始终没有告诉她,他一直想要重新回来她身边,其实她知不知道也没关系,他无所谓她究竟怎么样看待他,“同类相吸”骨子里一直是斯文学生模样的陈宇涵,内心里一直是有反叛的隐形因子的,他不喜欢那些毫无主见,随大流活着的路人甲女生,也不喜欢看脸的标准泛滥的价值观所推崇的那类以身材和样貌“混世”的女生,芸芸众生之中我只喜欢你,我只觉得你很特别,好像整个世界没有光的时候,你的身上也是有光的。特别到让我始终无法忘记。

下课铃响的时候,学校的门口熙熙攘攘全部都是人。张慧景牵着她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表情有些不太明显的沮丧。

“又,又一次坏了。”张慧景在心里恨不得掐死自己。这辆粉红色自行车是爷爷在世的时候买的,那时候张慧景算是正处在青春的叛逆期,像只容易怒火冲天的蛮牛,经常“脸红脖子粗”的动不动就和爷爷奶奶吵架,吵架的内容无非是尖酸刻薄的奶奶又对张慧景患病的母亲恶言相向,奶奶属于心眼非常小的那类旧时女子,动不动就爱闹脾气,又很袒护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张慧景的父亲,父亲爱赌爱吃喝玩乐,母亲一个人苦撑着这个家,结果这一切到了奶奶眼里,自己的儿子反倒是无辜,“我儿子本来就是骨质增生患者,他不能做事”奶奶总是有理有据的拿这句话做搪塞,好像自己的儿子患了个完全死不了人无伤大雅的骨病,就有了被天下豁免优待的资格,反倒应该全天下人去伺候他才对。而母亲所有的好她非但毫无嘉赏体贴之意,反而非常热爱在鸡蛋里挑骨头,一会儿指责母亲不会收拾家庭,一会儿指责母亲不会经营婚姻,搞得父亲经常不爱待在家里。这所有对母亲的责难都有个堂而皇之的借口替奶奶撑场:“谁叫你有哮喘病,谁叫你不是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结果这种说法一旦衍生到婆媳之间的关系来,完全不是同一回事。母亲其实从小就在生病,当年会嫁给父亲,纯属机缘巧合,父亲年轻时是个浓眉大眼方正脸的帅小伙,爷爷奶奶都希望他能好好读书,可他偏偏刚上高二的时候就爱翘课爱和同学小赌。成年后没几年开始找对象,原本媒婆给他介绍的对象是当时村里一个很会做生意的踏实姑娘,没想到那年那个姑娘骑车摔破头破了相,父亲因为自恃长得不错,不肯将就,后来就遇到我母亲。母亲是个心肠很软的人,但心里的算盘从来也是打得足够精,出嫁的时候她极力的掩饰住自己的身份生怕败露自己有遗传病这个事实。父亲是死心眼,被母亲的谎言一欺骗,就毫无怀疑的把她娶了,没过几年,张慧景就出生了。身为妈妈的第一胎,母亲因为张慧景是女儿的身份,没少遭受奶奶的恶语,三年后弟弟的出生,好歹还是替在男尊女卑观念特别严重的奶奶眼里,博得一些对母亲看法改善的好感,然而母亲的气性也是完全吃软不吃硬的主,奶奶的每一分刻薄她都记挂在心上,既委屈又愤怒的统统传达给张慧景,母亲热爱贩卖苦情,甚至可以说贩卖苦情是她一贯用的伎俩,情感上压迫张慧景一定要好好读书,早日出人头地让她脸上有光。她自己更是发了狠,一门心思都在做生意赚钱上。只剩下年幼尚在青春期容易暴走的不辨是非的张慧景,徒劳又犯傻的把爷爷奶奶视为伤害母亲,袒护儿子的坏人,动不动就爱跟爷爷奶奶吵架互骂,根本不懂得其实人世间最好的沟通方式不是吵架,亲人和亲人之间不需要逞嘴上的能,吵赢了又如何,吵赢了能改变妈妈是哮喘病患者的事实吗?吵赢了能改变爸爸热爱赌博这个事实吧,吵赢了能改变奶奶不喜欢妈妈这个事实吗?所有的争吵在爷爷奶奶离世以后都变成往昔时光对张慧景的一种嘲笑,嘲笑她年幼的不懂事和无知,然而有些无知,纵使是有再多悔恨,也无法跟时间达成可以回头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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