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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3.亮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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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具、酒坛、雅间、书场……
  甚至是说书先生与观众。
  一个,接一个的褪去。
  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大齐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李臻:
  “老板……一定要这样吗?你从这里出去,可就真回不了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应他的,却是李臻的狂笑。
  “当年创立春友社时,你就说过,说书这行当已经死了,没人听了。我偏不信,所以春友社出来了。
  查出癌症时,你告诉我,要有一个坚强活下去的理由,一定能找到救治的办法,我信了,遭了那么多罪,我还是死了。
  在且末时,你让我留下说书,说观众们都等着我,但我还是没听,所以我出尘了。
  自在时,你告诉我,只要我留在这里,就能和她们开心快乐的在一起。我还是没听,所以才走到了今天。”
  李臻笑着,双眸的金光犹如神明。
  “一步错,步步错,虽然你是为了我好……可是,终究,你不是真我。不是么?”
  “……”
  大齐沉默,无言。
  可李臻却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速速退开,贫道得出去了!躲了这么久……烦了,腻了。这次我倒要看看……当贫道把桌子直接掀了的时候……那群人……又会是什么表情。哈哈哈哈哈哈……不如归去,归去!哈哈哈哈哈……金光咒,起!”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外界是何时。
  甚至不知多久没有用过的心中执念,在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席卷了整片天空。
  无穷无尽的金色在蔓延。
  如风!
  如浪!
  汹涌澎湃,铺天盖地!
  淹没了大齐,也淹没了一切。
  而大齐在这如同海水一般荡漾、盈满的空间中,脸上陡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但他没有什么痛苦之意。
  只是双眸里满是……
  解脱。
  以及解脱之后的那一丝担忧。
  “老板。”
  金光并没有阻止任何声音的传播。
  看着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忽然就这么在言语之间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李臻,他柔声开口:
  “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金光陡然凝滞。
  李臻双眸的光线瞬间投了过来:
  “怎么会?你……”
  “不会再见了。”
  无声无息间,脸上的裂痕再次多出数条的大齐笑了。
  小四十的汉子笑的愈发洒脱。
  “老话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的路,便到这了。”
  “……”
  金光重新开始荡漾,只是忽地变作了温柔。
  又是数条裂缝自脸上浮现。
  “其实挺想再说些甚么的……”
  面对李臻,大齐忽然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
  穿上去和社会大哥一样的唐装褂子,从鸳鸯扣,到衣领袖口,全都整理的板板正正后,他的左手,搭在了右手上面。
  冲着李臻抱拳拱手,恭恭敬敬一礼:
  “前路漫漫,老板,您辛苦!”
  “……”
  李臻沉默。
  整理衣衫。
  双手抱拳。
  他没开口,因为他是老板。
  春友社的老板。
  观众们来看的就是他。
  他是角儿。
  大角儿!
  整个社团都指望着他卖出票去,拿着钱回家养家糊口。
  他不需要道辛苦。
  这礼,受着就是了。
  而说完这句话的大齐,在躬身一礼后,身子抬起时……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脸上已经再也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了。
  裂痕到达了极限。
  从他的脚下开始,一些细碎的青烟,自身躯飘出。
  化作了风。
  化作了无形。
  化作了希夷。
  大齐在笑。
  毫无痛苦。
  直到手臂以下全部化作了风时,他忽然露出了不放心一般的表情,张嘴说道:
  “世道多艰、行路尤险。老板……一定要小心啊~”
  说完,整个人,烟消云散。
  而整个空间,被金光咒包裹住的茶楼书馆,灰色的雾气,犹如骨灰,从四面八方的裂隙中涌入。
  扑到了金光上面。
  与其一接触,便如烈火烹油一般,飞速瓦解着如同山河湖海一样的金光,被某种不知名的意志所操控,朝着李臻扑了过去。
  李臻没拦着。
  也没挡。
  只是看着挚友消失的方向,双眸虽被金光笼罩,可终究露出了一如既往的那一口小白牙:
  “哦!知道了!”
  说完,金光陡然消失。
  “咔嚓”一声,空间碎裂,垮塌,整个世界登时变得千疮百孔。
  而那些骨灰一样的灰色物质就像是闻着了肉味那密密麻麻的蝗虫,朝着李臻直接扑了过来。
  李臻不躲,不闪。
  笑着,张开了怀抱。
  你等不及了?
  巧了。
  我也是。
  来!
  蝗虫顷刻入体。
  与肌肤接触的一瞬间,便钻了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李臻却感觉到了一股非常熟悉……
  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痛苦。
  刻骨。
  真真正正意义上那种“刻骨”的痛。
  和癌细胞扩散时那种痛苦一模一样,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电锤,把自己的血肉之躯锤成了齑粉的那种痛。
  “哈~”
  在这种脑门上青筋都鼓起来的剧痛之中,李臻竟然笑出了声。
  熟。
  太熟了啊。
  想当年,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受到的痛苦,如今失而复得,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恐惧,而是觉得……
  就这?
  同样的招数对圣斗士是不可能生效第二次的啊。
  面对那已经彻底垮塌崩坏的空间,以及周围翻滚涌入的浓雾。
  在这种刻骨之痛中,李臻笑着,念诵起了那源自本能从嘴巴里传出的咒语神通: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浩劫,证吾神通……”
  不是什么和光同尘,亦不是什么悟真篇总纲。
  什么都不需要。
  万法无金光不通,固定性少。
  万劫有金光不朽,定性定命!
  金光一现,覆护真人!
  金光二现,覆护真人!
  金光三现,覆护真人!
  全身宿病,一概消除,心火下降,肾水上升,头清眼亮,五脏清凉,六腑调泰,浑身舒畅,气力充足!
  此乃水火既济真功!
  疼痛?
  宿病?
  皆以磨难。
  吾有一光,定性定命,万法不避,祛本还真!
  入定。
  金光不再流于体表,而是护住了性命。
  诸多病痛苦难,伤无可伤。
  疼痛又如何?
  刻骨又如何?
  来!
  ……
  天,亮了。
  夕岁、子时。
  太阴至盛。
  本是阴气上升阳气消融,阴阳交际,龙虎交泰之时。
  可天,忽然就亮了。
  “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当如同白昼一般的“夜色”忽然降临,映照在江都城,乃至整个周边地区时,不明所以的人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看向了窗外。
  并且……
  满上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如此诡异的天象悄然出现。
  为何……会有一种从内到外延伸的暖和呢?
  不冷。
  不寒。
  甚至一些久于病榻之上,苦苦挣扎的人们,在此时此刻,都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放松之感。
  就好像有神仙降世,以光芒笼罩,抚平了他们的病痛一般。
  什么情况?
  带着这股好奇,无数人走出了屋子,抬头仰望天空。
  然后……就被那股异象震惊的长大了嘴巴。
  光。
  金光。
  如同星河披金舞一般的金光。
  笼罩……或者说布满了整个夜空。
  不是什么太阳。
  而是纯粹的金光点点,犹如王母娘娘以银簪划出的那道星河一般,笼罩在整片天空之上。
  这些金光,遮掩住了月亮的光辉,把整个天空照耀的金灿灿的。
  亮如白昼。
  同时,所有人心底那股温暖升腾的越来越多,让人忍不住沉迷在这种金光所带来的安全感中,久久难以回神。
  ……
  江都行宫之中。
  “……”
  独自饮茶的中年儒生动作一顿。
  下一刻,一根冰柱自座椅上出发,如同藤蔓一般,透过窗户朝着高空延伸。
  立于冰柱顶点,他仰着头,看着那漫天金光星河,双眸之中闪过了一丝饶有兴致的光芒。
  “哦?异象而至。这是要开始了么?”
  不远处。
  同样警觉的护在杨广与萧氏身边,在大门洞开的祖祠门外,黄喜子仰望苍穹,看着那一道金光银河,眼里是一抹凝重与惊疑。
  这是……
  “小喜……这是什么?”
  “娘娘……”
  黄喜子的语气有些干涩:
  “有人……在悟道。”
  “何人!?”
  萧氏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
  虽然她不懂修炼,可却很明白……
  眼下不是去管这悟道之人是谁的时候,而是要先断定……此人,是敌是友!
  可黄喜子却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晓。
  只是……
  感受着体内传来的那股温暖之感,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不像是大奸大恶之人。
  想到这,忍不住扭头,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杨广。
  杨广此时此刻的精神头似乎也恢复了一些,不再是那副目光呆滞的模样,仰着头,看着天空。
  如同久病初愈一样,双眸恢复了清澈。
  接着,用一种沙哑的语气,对黄喜子快速说道:
  “小喜,查,查清楚这人是谁!找到他,带他来见我!”
  “陛下!?”
  听到这声音,萧氏第一时间来到了他身边。
  可杨广眼里的浑浊又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
  “皇后!要小心……呃……”
  他似乎要说什么,提醒着萧氏什么……
  可终究,没说出来。
  双眸再次化作了浑浊与呆滞。
  “……陛下!陛下!?”
  ……
  大铜山。
  位于三清殿内打坐修行的道人睁开了眼。
  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大殿之外。
  抬头仰望。
  他的嘴角终于上扬了起来。
  终于,压不住了么?
  那么现在……就让我来看看……
  你到底能搞出来什么吧?
  如何。
  这时……
  一名道人悄然出现在张道玄面前:
  “师尊。”
  打了招呼后,他同样抬头看向了天空一眼,接着才说道:
  “不知这是何人所为?可要弟子前去查看一番?……弟子刚才卜算,此人应当离咱们不远。甚至还与道门颇有渊源……”
  “呵……”
  张道玄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就那么想去看看李守初么?天玑。连这般幼稚的言语都用出来了?以你之智,会猜不出来?”
  “……”
  天玑道人沉默不语。
  片刻,躬身一礼:
  “天玑冒犯,请师尊责罚。”
  “责罚?”
  张道玄的声音里依旧不见什么斥责之意。
  可开口说到这后,却顿了一下。
  似乎在思考。
  大概过了两息,他便点点头:
  “好。那就责罚你为为师办一件事吧。”
  “师尊请吩咐。”
  “杀了李禾。”
  “……”
  大铜山,三清殿。
  祥和清净之地。
  随着这句话说出口后,无论是这份清净,还是心底那股油然而生的温暖,都被一股力量驱散的无影无踪。
  片刻……
  天玑摇摇头:
  “请师尊恕罪。若守初道长当真悟道,以弟子之能,恐怕无能为力。”
  “她,马上就要死了。”
  仰望星空,张道玄平声说道:
  “而想让一个人死,有很多种方法。杀死他?毒死他?渴死他、饿死他,甚至是累死他……很多,不是么?”
  说完,他挥了挥衣袖:
  “去吧。”
  话音落,天玑道人已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送出了大铜山。
  只有师尊的话还萦绕在耳畔:
  “天玑禄存,羊陀所夹,是非劳累,天下无唾手可得尔。”
  “……”
  天玑道人沉默,无言。
  虽然明知师尊是在拆解自己的道号所代表的“北斗禄存之星”命宫。
  可他明白……也清楚。
  这同样是……
  杀死那位李侍郎的方法。
  只是……
  该怎么做呢?
  抬头仰望星空,他眼里的星河映照,陷入了沉思。
  ……
  “发生了什么事!?”
  李府。
  无论是薛如龙,还是小崔女侠,亦或者是几个身上还带着淡淡酒气的百骑司,此时此刻都本能的来到了后院,不顾大人的命令,把女子护在了身边。
  但马上,他们就察觉出来了不对劲。
  道长……
  在发光……
  不对。
  是道长的棺材……龙树神窨,在发光。
  那光似见,似不见。
  就如同头顶那亮如白昼的夜空。
  似存,似不存。
  不明所以,不知发生了什么。
  可没来由的,所有人都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
  那就是天空之上如此诡异的天象,一定和道长……脱不开干系!
  想到这,薛如龙本能的对狐裘大人问道:
  “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
  狐裘大人无言。
  只是双眸之中涌起了一股巨大的期望与希翼。
  你……
  真的能回来吗?
  可就在这时……
  “嘀嗒。”
  微弱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侧目。
  “大人!?”
  薛如龙一声低呼,本能的从怀里就要抽出手绢。
  可女子却先他一步,把自己白皙的手掌,在鼻尖一抹。
  鲜红的血……
  红的是那般的刺眼。
  “……”
  她愣了愣。
  忽然笑了。
  “呵……”
  一声带着嗤笑、讥讽、乃至一种如同认命了一般的笑声,响彻在院中。
  与那股祥和温暖之意,彻底搅在了一起。
  期待与希翼,化作了平静。
  而平静之中,隐藏着的,一抹凄然。
  天命如此么?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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