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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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安颔首,复又转身对慕容复说:“你先进去,打扫一下。”

慕容复微楞,自己的恩人,难道不应该自己鞍前马后的照顾?到底是先认识,就是不一样。

撇撇嘴,心中悲鸣,他就是他大哥的小弟,打扫就打扫吧,遂纵身翻墙进入院中。

禅房的门微微开着,密布着层层叠叠的蜘蛛网和厚重的灰尘,慕容复无奈叹气,他是何等尊贵的小爷,竟沦落到做这等杂扫之事。

环视一周,发现禅房外墙挂着一把破旧老化的扫帚,捻住鼻子,拇指和食指夹起扫帚,打扫起来。

谢萱在前面走着,地上倒映着她纤细的影子,慕容安跟在后方,目光所及是她瘦削单薄的肩膀,薄暮之下,微红的耳根无人知晓。

彼时,时南才醒,她睡得太久,头脑昏昏沉沉的,迷糊中使劲睁眼,唤来青儿。

青儿和灵儿一同进来,青儿点亮火烛后,灵儿方才看清,塌上只有“谢萱”一人,奇怪道:“我家小姐呢?”

“我午睡时出去散步了。”

灵儿一脸疑问,散步?她随青儿在寺中闲逛,没见着过小姐啊,她回来没见着小姐人,以为小姐和谢小姐一同睡在屋里了,便没有多想。

“小姐,奴婢方才和灵儿在寺中散步,并未见到少东家。”

时南皱眉,心下不安起来,“你家小姐还没回来?”

灵儿焦急摇头。

青儿递来热毛巾,时南接过,胡乱在脸上抹了抹,立马穿鞋,带着护卫开始找人。

一行人提着灯笼四处散开,在寺中寻起人来。由于暮色已深,寺中或住有达官贵人的家眷,又顾及着未出阁女子的名声,并未声张。

时南疾步走在前面,四处查看,生怕错过谢萱,却见远处一长廊灯火通明,于是立即朝着那边而去。

时南走在长廊上,四处张望,神色焦急,却不见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男子气宇轩昂,剑眉星目,浩浩俊朗,眉宇间贵气逼人。

时南与之插肩而过时,双目凝滞,停下脚步,回首再看男子的背影,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四年前的漠北塞外,艳阳高照,她在沙漠中救起已经奄奄一息的阳离,那人的背影像极了阳离。

一别四年,再次相见,时南本想上前确认,但是又思及谢萱未找到,心下着急,便顾不得此,立即抬脚向前走去。

一路上,慕容安始终不近不远的跟谢萱在身后,又见谢萱一头及腰墨发,发间別了一株淡雅的海棠花簪,月白色的广袖上也绣着绽开拥簇的海棠。

“时姑娘喜欢海棠?”

嗓音温润,低醇,十分好听。

谢萱听闻,眉目间染了笑意,目光柔柔的,走在前面,轻声回道:“喜欢。”

“京郊城外有一处庄子,种满了海棠,每年三到四月,开得正好。”

谢萱心道,对啊,那年四月,春暖花开,你就是站在一树盛开的海棠下,灼灼其华,举世无双。

“明年三月,若姑娘得闲,我带你去看,可好?”

谢萱闻言,心尖一颤,停下脚步,未曾转身,眸中升起水气,未答,复又抬起脚步,缓步向前而去。

慕容安见她不曾回应,心中一阵失落,又觉自己唐突,捏紧拳头,暗暗自责起来。

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太过孟浪,方见俩回,便相邀于人,时姑娘虽随父行走四方,到底是闺阁女子。

但也不知为何,一见她,便忍不住想要接近,比之京中贵女多了几分淡薄,比之江湖儿女又多了几分清雅。

俩人一路无言。

穿过拱门,谢萱远远便瞧见了打着灯笼四处寻她的时南,停下脚步,转过身温声道:“慕容公子,我的朋友来寻我了。”

慕容安喉头微动,夜色已深,俩人隔着半米远的距离相望,不辩对方脸上神色,谢萱见他不曾回应,微微福身离去,朝着时南而去。

慕容安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直至明亮的灯光打在她娴静光洁的面庞,仿若一束柔软晨光融化心尖,只短暂一瞬,复又陷入黑暗。

灵儿见到谢萱,冲上前去,抱住她,哭啼啼道:“你去哪儿,小姐,担心死灵儿了。”

谢萱感受一束热烈的目光至黑暗处灼热的看着自己,掩去眸中神色,背过身,温声安慰灵儿道:“第一次来,迷路了。远远瞧见你们打着灯笼,方才寻了过来。”

时南挽过着谢萱,悬着的心终是落下,“没事就好。”

又看了看黝黑的天色,道:“晚间更深露重,我们快些回去,免得着凉。”

于是,一行人便往回赶。

···

青儿端着沏好的热茶,额前发沾染了露气,自夜色朦胧中走了进来。

“小姐,这会子已经没有斋饭了。奴婢沏了壶热茶,林姨娘今晨给的糕点正好垫垫。”

灵儿见着立即迎了上去,“这才多大一会子功夫,你这发间就湿了。”

先是替她擦净了头顶的露水,又接过她手中端着的茶盘,放在桌上。

“山间这就是这样,晚上雾气极大,湿冷的很,这禅房备的被子也太单薄了些,幸好今晨出门时,乔妈妈叮嘱奴婢带了俩床被子,正好您和少东家一人一床。”

窗外秋风萧瑟,雾气深重,一阵冷风袭来,时南冷不防缩了缩脖子,这温差也太大了。

瞧见一旁的谢萱眉目间隐隐有担忧之色,又觉自晚间寻回她时就心事重重,谢萱聪明绝顶,记忆极佳,既是年年都来,又岂会迷路,遂伸出手搭在她的细软的腰间,“今夜我们一起睡吧,给俩个丫头一床被子。”

谢萱收回目光,温声答道:“好。”

“小姐,您尝尝这个糕点,林姨娘做的是您最爱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

“少东家也尝尝。”

青儿笑着将糕点端到谢萱跟前,谢萱拿了一块,小口的尝了一口,却又觉食不知其味。

时南尝了尝,“林姨娘手艺倒真是不错。”遂又知俩丫头也未曾用饭,道:“你们也吃。”

待收拾妥帖后,青儿和灵儿便都退下了。

时南躺在床上,脑海里一直回放着今夜那个形似阳离的背影,再加上下午睡得太久,却是久久不能入睡。

遂轻声道:“萱儿,你睡着了吗?”

“没有。”

时南翻身,面朝谢萱,夜色朦胧间,瞧见谢萱正看着天花板发呆,又惊觉自己的睫毛原来这般浓密纤长,宛若一柄小小的羽扇。

“萱儿,你在想什么?”

谢萱侧过脸,看着自己的脸,有些恍然,“阿南,明天会顺利吗?”

“放心,萱儿我早就让青儿打听好了文华道人居所,地图都绘好了,明日我们按着地图走,一定没有问题的。”

“嗯。”

“萱儿。”

“嗯?”

“今夜,我似乎遇见了一位故人。”

“故人?”

“从前在漠北的朋友。”

“漠北云州,我在那里长大的,不过,我们是在塞外认识的。”

说到漠北塞外,时南眸中闪烁着女儿家的独有期许与向往。

“是你的心上人?”

“算是吧。”时南说这话时,眼睛里布满了无数小星星,整个人甜甜的,像是浸泡在暖阳中云朵。

“那他呢?”

时南眸中的光瞬间熄灭了许多,“他同漠北18城的人都不一样,我把他从沙子里挖出来时,他已经脱水了,身上还有伤,但是老翁说,他想活。于是,我便将他带了回去,多少次濒临绝境,塞外的巫医都束手无策,他都挺了过来。”

“他伤好后,我们便在塞外一起生活,他什么都会,骑马射箭,吟诗作对,他还会时常同我讲燕京的马戏、话本,还有燕京的人。”

“直到有一日,我在屋里换骑马装,他在屋外等我,说好了陪我骑马。可是,等我换好出来,人便不见了。”

“我四处寻他不见,才知,那日有一对人马前来寻他,他同他们走了。”

时南顿了顿,嘴中苦涩,“所以,我不知道他的心意。”复又道:“但我刚刚寻你时,恍然间瞧见他了,虽只是背影,但像极了。”

“四年不见,也不知,他会不会认不出我,我那时才12,跟着我爹四处闯荡,日晒雨淋,长得跟黄猴子似的,尖嘴猴腮不说,还贼黑。”

说到此处,看见自己如今那张堪称绝色的脸,忽的就开心的笑起来了,眉眼弯弯似月牙,“好在现在长好了。”

“萱儿,你有意中人吗?”

少女的心思总是相通,又皆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谢萱的脸瞬间染上一片嫣红,手心微湿,脑子闪过慕容安冲着她温柔的笑的身影。

“嗯。”

时南俩眼放光,“我的天,能让你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倾心,定然不同凡响的人物。”

“阿南,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谢萱声线低沉,透着化不开的悲哀,“我是注定要为了家族入宫的。”

“不是去选秀吗,选不上不就行了?”

谢萱沉默,眸中染了秋霜,说不出凄楚动人。

许是如今命运相连,一向积极乐观的时南,心中生出同等的悲凉,她往谢萱的位置挪了挪,心疼的拥住谢萱,无意识的说道:“萱儿,若换不回来,我便替你入宫。”

“阿南,谢谢你。”

“人各有命,天道如此,你不必为我如此。你还有所求,天高海阔,定要竭力争取。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我自幼承蒙家族庇佑长大,既享常人所不能享,便要受常人所不能受。”

谢萱的声音,清冷又温柔,仿若秋日里的微风,轻柔又寒凉。

四目相对间,俩人仿佛穿透生死轮回,将彼此此刻的音容印在脑海,奇妙又温暖。

这世间当真会有另一个自己,完全懂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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